第24章 阴错阳差
茜娘想着嫡妹说得对, 姻缘之事,哪能随姑娘家自己的心意。祖母和父亲母亲那么疼爱嫡妹,必不会让她受委屈。
两人来到茜娘的小院子, 红雁的眼睛肿肿的, 想是哭了许久。进宫不能带丫头,茜娘的东西不多,她只身进去,仅能带些随身的衣物。
“奴婢见过三姐小。”
芳年道:“你有心了,你家姐小很快会回来的。她进宫后, 你替她好好守着院子。”
“借三姐小吉言。”红雁说着, 并不太信芳年的话。
茜娘自己也是不信的,但嫡妹能出言安慰,她心里是感激的。她强自忍着心头的恐惧,努力装出欢喜的样子,“三妹妹说得不错, 我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红雁你不用太担心。”
红雁低头,泪珠滴到地上。
再多的安慰话, 芳年说不出来, 只能再三地

待茜娘,在宫中要自保,万不可掺和到秀女们的争斗当中。
茜娘应着, 白着一张脸, 眼里泛起泪花。
芳年叹息, 想着前世,越发的怜悯。
接下来一整天,芳年都陪着她,和她一起去祖母的屋子用饭,再和她一起离开怡然院。
今

一天和二姐说的话,比上辈子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还要多。
一大早,茜娘就坐着一顶轿子离开了家。送行的只有芳年和府里的管事婆子丫头。望着那顶绿呢轿子渐渐走远,芳年的心沉甸甸的。
陛下寻福女心切,竟如此等不及。明天就是满月节,姑娘们不能陪在亲人跟前团个圆,就要被送进宫里。
这一去,多半都是回不来的。
她立在门口,手还朝远去的轿子的挥着。前世里,进宫的秀女们多半都被留下,死的死,当美人的也有,更多的是充做宫女。
但愿不久后,二姐能活着出宫。
她神色略显怅然,沈婆子轻叹一声,道:“三姐小,二姐小吉人有天相,会平安的。老夫人

待奴婢,等送完二姐小,通知三姐小您去怡然院一趟。”
“知道,我这就去。”
芳年收回视线,跟着沈婆子前往怡然院。
傅老夫人头戴抹额,端坐在椅子上。她手中握着一串佛珠,手拔动着油润的珠子,嘴里喃喃,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芳年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她睁开眼,示意芳年坐在凳子上。
沈婆子知趣地离开,把房门轻带上。
“芳姐儿,前次你与祖母说的话,祖母思量了许久。林越是有不对的地方,但眼下成家二姐小进宫选秀,就算不是福女,以陵

侯府的家世,被留在宫中的可能

很大。”
芳年猜到祖母要和她说的就是这个。
“芳姐儿,林越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对他有情,等

后成了亲,他必会瞧出你的好。裴家家风是正的,裴老夫人疼爱你,我们两家知

知底,这样的婆家再好都没有。天底下大多的男人少年慕艾,也是常理。”
“祖母…”芳年抬起头,“祖母可曾想过,世间还有另一种男子,痴情堪比守节女。他们为了意中人,或终身不再娶,或一生不碰其它的女子。”
“这…”傅老夫人皱眉,世上有这样的男人吗?
当然是有的,七王爷就是京中有名的痴情汉。
“祖母,要是裴公子是这样的男人,您还会认同这门亲事吗?”
“芳姐儿,不会的…”傅老夫人并不相信,天下痴情男子何其少,她不相信孙女会那般倒霉,裴家的孙子就是那样的人。
芳年低头,她真想告诉祖母。会的,裴林越纵使算不上痴情男,可他确实为了成玉乔,一辈子没有碰过自己。
“祖母…孙女不想嫁!”
“什么?”傅老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芳年以前是多么的倾慕裴家孙子,怎么如今态度大变,竟说出不想嫁的话。
芳年面色坚定,直视着祖母的眼睛,“祖母,自裴公子去年与孙女表明心迹以来,孙女心痛万分,时常想着嫁过去会是什么样的光景。眼下成玉乔是进了宫,可您听听外面的传言,说他们已经…这样的男子,孙女嫁过去还有什么意思。”
“芳姐儿…传言不可信。”
“空

来风,未必无影踪。”
傅老夫人老而世故的眼,透

出鲜有的疑惑,她不明白往日温软的孙女,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果决。
难道真是情之一字伤人心,芳姐儿被林越伤得狠,心态都变了。
“芳姐儿,你可知道,若是退亲,对于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她盯着孙女的眼,想从对方清澈的眸子里看出一丝动摇。
但是她失望了,芳年的眼里坚决如故,半点都没有犹豫。
“祖母,我知道,但比起一辈子的痛苦,退亲之痛是短暂的。再说现在谣言漫天,是退亲的好时机,相信知晓内情的人都会知道,退亲是我们的无奈之举。”
傅老夫人有些头痛,她是疼爱三孙女不错,但要赌上傅家的名声和府里姑娘的姻缘,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芳姐儿,你先回去吧,此事容祖母再想想。”
“是,祖母。”
芳年起身,走到门口处,回过头,惨然一笑,“祖母,之前在孝善寺时,孙女曾对佛祖许了一个愿望。若是嫁进裴家,日子不顺遂,芳年愿青灯古佛,常伴佛祖。”
“…芳姐儿。”傅老夫人愕然,望着孙女掩面离去。
怡然院的大门外,徘徊的芊娘看到掩面跑出的芳年,吃惊问道:“三姐这是怎么了?”
芳年放下袖子,脸上虽无泪迹,却也伤心悲恸。方才那话是她胡诌的,前世她虽没有青灯古佛,然孤寂之感比起相伴佛祖,只多不少。
“没什么,不过是听到一些事,伤心而已。”
芊娘这次正是奉了珍华的命,来打探的。
“那些话,三姐听听就罢了,哪能往心里放。要芊娘说,都是成二姐小不知检点,才会惹出诸多事非。你说陛下要是耳闻此事,她名声尽毁,八成会被送出宫的。”
那才好呢,芳年暗道。
不过前世里,成玉乔是封了玉妃的,那时没有流言一事,她有些不太敢肯定。
“我不是为了这事。”芳年头摇,她前世早就熬干了情份,今生哪里肯再为裴林越牵挂半分。
“不是这事?”芊娘讶然,“三姐姐还能因为什么?”
“我是因为二姐进宫一事…”
芊娘不以为然地道:“三姐你在这里难过什么,二姐去宫里享福去了。以后当上宫妃,造化大了去,你莫要白白伤心。”
在别人看来,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能进宫博前程是最好的出路。芊娘也是这般认为的,她和自己的生母杨姨娘私下遗憾许久,恨不得提前几年出生。
她腆着脸巴着大姐,不管嫡母的冷脸,还不是为了将来的亲事。大姐但凡是念着她半点好,在嫡母面前说上一两句好话,自己就能嫁个富户人家做主母。
芳年知道她的为人,也清楚她的处境,虽说不上同情,但淡不上讨厌,各自谋前程而已。
遂不想与芊娘多话,周旋几句后辞别,直奔自己的院子。
院子外面,站着一个男子,一身的锦衣华服,翩翩如玉。
裴林越寒着脸,直


地守在芳年的院子门口。四喜在路上等着她,见她现身,忙上前低语,“三姐小,裴公子来了。不知怎么回事,都没有派人通报。”
“知道了。”
芳年命她和三喜都先进院子,自己要和裴林越好好谈谈。
院子旁边有处小径,平

里鲜有人来往,芳年往那边走,裴林越抬脚跟上。
“我问你,外面的传言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告诉我,此事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
裴林越冷笑,斯文的脸看起来颇有些气急败坏,“怎么可能与你无关,这样的话,我之前就在你的嘴里听到过。”
“那刚才那句话,你同样是在我嘴里听到的,你为什么不信?”
他被将住,完全料不到她会诡辩如斯。
芳年对他没了情意,说起话来自是毫无顾忌,“裴公子,我觉得无论是谁散的谣言,对你而言,都是大有益处的。”
“益处?毁了我们的名声,哪里来的益处?”
“因为这流言,有可能令成二姐小落选。你想想看,她落选出宫,你们才有可能,要不然,你只能遥望着皇宫,

夜黯然神伤。”
芳年平淡地说着,言语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眼前的男子,可不就是那样过了一生。
裴林越义正辞严,“我堂堂男子,怎么能行趁人之危的事?”
“趁不趁人之危,那是你的事情。我只能说,传言不关我的事,我捞不到半点好处,何苦枉做恶人?”
她这话说得裴林越有点迷茫,要说以前的傅芳年,他是相信她不可能会有这心思。但上次在湖边发生的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他清楚地记得,是傅芳年把他撞入水中,就是想上傅珍华攀扯上自己。转念一想,不太合常理。自己好歹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傅芳年不可能那么傻,把自己拱手相让。
“裴公子,你大摇大摆地闯到我们傅府,不经通传就到了我的院子,不正是在毁我的名声吗?你此举与别人有何区别?”
裴林越想说她是自己未过门的

子,又觉得那样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索

不答。
他此行确实冒失,不知为何,许是前次傅芳年的行为,让他产生烦躁之感。乍闻京中谣言,直觉是她想摆

自己想出的计谋。
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坚信自己的感觉。就是因为这样,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如此急于摆

这门亲事,难道是傅家另有打算?
“傅三姑娘伶牙俐齿,裴某辩不过你。”
芳年斜睨他一眼,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女。水灵大眼中

动的不是姑娘家的灵动慧黠,而是

经世事的深邃与了然。
裴林越在她的目光下,眼睛开始躲闪。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心虚之感,仿佛自己心里阴暗的地方,在傅三的眼中无处遁形。
傅三还是那个傅三,却又不像之前的傅三。怪不得圣人曰,女子难养,诚不欺他。前段时

还情意绵绵,转眼就能绝情断爱,冷眼相对。
也好,他本就不

和她纠

。她断得干脆,免得他费心摆

。
芳年见他躲着眼,不由低笑垂眸。重活一世,许是心境不同,前世那个伤心

绝的少女,她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她抬眸,看着自家父亲从路的那头走来,立马

出委屈的神色。
裴林越也看到傅万里,作揖行礼,“小侄见过傅世叔。”
傅万里走得急,心中微怒,压抑着火气,“裴贤侄来得突然,怎么没派人通报一声?”
“爹,裴公子是来质问女儿的,他怀疑外面的传言是女儿指使人散播的。”芳年愤然出声,话里带着哭意。
“傅世叔,小侄并未怀疑三姑娘。”裴林越急着解释。
“你分明就是跑来质问我的…”芳年仿着自己年少时的样子,娇俏地跺脚,似是羞愤难当,夺路跑进院子。
傅万里心疼不已,看向裴林越的眼神都没有温度,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裴贤侄,我们去前面说话。”
裴林越懊恼着,看到哭着离去的芳年,心头涌起莫名烦躁。
傅万里没有好脸,带裴林越到前院的书房,狠狠地训斥一顿。
他是长辈,按两家的

情,纵使没有亲事,也是裴林越的世叔。再者裴林越此事做得确实不妥当,哪有男子冒然直接进府寻女眷说话的。
裴林越低着头,任由傅万里教训着,半句都没回嘴。他心不在焉,

脑子都是傅三的样子,她的冷漠相对,她的羞愤离去。哪一个是实真的,哪一个是陌生的,他自己都

不清楚。
傅万里把心里的怨气倒个干净,瞧着裴家世侄态度不错,虚心受教,只觉得

腔的火撒到水塘里,消失无影,带着憋闷。
裴林越等到他开口送客,才行礼离去。
傅万里盯着他的背影,暗道可惜。裴家世侄在同龄人当中,算是难得的人才。若他真和成二姐小暧昧不清,女儿不能嫁进去。
裴林越到来的这件事情,不足半个时辰,就传遍了全府。
傅老夫人气得肝痛,直呼裴林越鲁莽。珍华听到芊娘的叙述,觉得心头畅快。成玉乔进了宫,她现在的敌对的人又变成自家堂妹,喜闻芳年受气,差点拍手叫好。
芳年这厢做足了样子,裴林越登门责怪她,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怕是都要好好掂量这门亲事。
做戏做全套,晚上她自然推说没胃口,半筷子都没有动,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夜里,她饿醒过来,觉得嗓子干得冒烟。她咳了几声,翻起身,唤着三喜的名字。
黑暗中,一杯水递到她的面前,她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突然,熟悉的气息盈

鼻息,她僵住子身。
不是吧,七王爷又来?他夜里都不睡觉的吗?怎么天天来她的房间。
“…王爷”她试探着出声。
“嗯,本王亲自端茶,傅三姑娘有没有受宠若惊?”清冷的男声响起,略带嫌弃。
她哪里有受宠的感觉,只觉得心惊

跳。忙自己起身,摸索着把杯子放回桌上。
暗夜中,男子高大的身影立在一边,看着她如受惊的小兽一般跳进被子里,只

小小的脑袋。
饶是芳年再惜命,心里也染了怒气。他这般天天来扰她的清梦,往后她哪里还敢睡觉。
“王爷,您夜夜出现,难道不用睡觉吗?王爷您如此不爱惜体身,臣女看得心疼。”
“本王亦觉得十分不便,这是最后一次。”
芳年暗喜,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难道以后他都不会出现了吗?会不会是他的病好了,所以用不着她。
她脸上的表情被他悉数纳入眼底,眸

瞬间

霾,这女子是不是高兴得太早?她就这般迫不及待是摆

自己,可惜他偏不能如她所愿。
“傅三姑娘很开心吗?”夹杂着森冷的男声,如冰锥子一般。
“…臣女是替王爷开心,王爷不来找臣女,必是病好了。臣女在此恭喜王爷,祝王爷体身康泰。”
“本王何时说过病好了?”
她一愣,没好?
那他还说以后不来寻她,莫不是哄她开心?
“…那王爷的意思是…”
她脸上的喜悦散得一干二净,他眼眸一冷。这女子惯会口是心非,她就不怕自己一个怒火,要了她的小命。
“好大的胆子,敢探本王的话!”
他的身影一动,像一阵风般片刻来到她的跟前,俯视着她。
“…臣女不敢!”
“本王看你敢得很。”他高大的子身笼罩着,锦被中的女子戒备地望着他。
她双手捏着被子,乌发铺开,瞪着大眼,稚

中透着媚气,引得人心绪翻滚。
黑暗中,男子的喉咙滚动一下,快速离远,旋着门消失在屋内。
“疯子!”
芳年低声骂一句,看着自己关上的门,气道:“谁啊?”
外面无人回答,隐八关好门,快速地飞上屋顶。
门是从外面关上的,她想着,应该是七王爷派来监视的人所为。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更甚的是,陌生的男子可以大摇大摆地在她的闺房中随意进出。这般想着,她怒火中烧。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第二天,恰逢满月节,她闷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邢氏来了两回,瞧着夜一之间憔悴的女儿,无比心疼。
“芳姐儿,林越这次真是不像话,昨

你爹已狠狠教训过他。你祖母那里必然得到消息,娘早上请安时提了想退亲的意思。看你祖母的样子,并未出声反对,依娘看,此事怕是能成。”
听到自家亲娘的话,芳年精神头好一些。她当然不是为裴林越伤心,而是昨夜被七王爷一搅,失了觉。
三喜有眼色地把饭菜热后端进来。她饿得狠,快速又不失优雅地扒完一碗饭。
邢氏长舒一口气,芳姐儿想退亲,她是支持女儿的,又怕做错了。看到女儿现在的模样,才觉得千好万好不如女儿心情好,裴家那门亲事退就退吧。
用完饭,再消消食,就到了未时。昨天进宫的茜娘回了府,

府大惊。
茜娘是自己走回来的,她走得腿似灌泥般,双颊泛红,额间被汗水浸

的发贴着。饶是如此,她脸上还是掩不住的欢喜,精神尚可。
芳年是最欢喜的,看来今生今世,二姐不会早逝了。
卫氏瞧不上她般地喃咕一声,“还是真是上不了台面。”
这么好的机会都白白

失,进了宫不到两天就被送出来,可见是有多么的不受皇家待见。
傅老夫人倒是没什么失望的,她简略地问了几句,得知进宫的三十多位秀女,今天出宫的,只有茜娘和成家二姐小。
成玉乔出宫后,上了成家的马车,邀茜娘一起。茜娘想到她勾引嫡妹的未婚夫,断然拒绝,哪怕走断腿也不坐她的车子。
不仅是傅老夫人,卫氏和邢氏都是

心疑惑。
“这是为何?”
“祖母,是淑妃…”
芳年经她一提,记起此女。淑妃听说曾是国师的挂名弟子,颇会相面养生之术,深得晟帝的信任。
“她说了什么?”傅老夫人问道。
“她说孙女是孤苦之相,还说成二姐小面泛

桃,若留在宫中,祸国殃民。嫁进寻常人家,则是搅家

。”
芳年莞尔,淑妃说得倒也没错。成玉乔前世入宫,别人说她是祸国妖女。要是寻常人家,可不就是个搅家

。
她现在还真盼着裴林越能得偿所愿,娶了成玉乔。
“怪不得…”卫氏不屑地道:“那成家二姐小,活生生一个搅家

,搅家

本事大,害得别人家也不得安宁。”
她是意有所指,傅老夫人冷眼一瞪,“休得胡言,莫要惹祸上身。”
卫氏闭了嘴,脸色忿忿然。
茜娘低着头

言又止,等离开怡然院,无人时悄悄拉着芳年,小声地道:“芳妹妹,我听到有宫女们小声议论,说宫里住得挤,几位娘娘吵翻了天。”
芳年哑然,前世只听闻晟帝喜好美

,宫中年年添人,不成想到竟多到住不下。
姐妹二人回了茜娘的小院子,摒退丫头们,茜娘把在宫中的遭遇说了一遍。
昨

她被送到宫门口,有司礼的太监查验她的生辰和官府开的户籍文书,才放她入宫。
此次符合年岁的女子并不多,京中和京外方圆百里的加起来不过三十人。这三十人一入宫,要先通过宫中嬷嬷们的验身。
轮到她时,她被带进一间屋子,里面摆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像是用玉雕成的凤凰。
嬷嬷们先是命她净手,再用布巾擦干手,紧接着,一个嬷嬷拿出一枚长长的针。她吓得差点要哭,那嬷嬷面无表情地抓着她的手,猛地扎进手指中,血珠子冒出来。嬷嬷把血珠子挤到玉凤凰上面,血顺着凤身滴下来。
直到血滴够了,嬷嬷松开她的手,道:“替天择福女,此乃天机,今

之事,不可向旁人吐

半字,否则自有天遣。”
芳年越听,眉头越皱,这择福女一事,听起来怎么如此诡异。
茜娘看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吐吐地呢喃着,“那屋子好奇怪,旁边的幔帘是黑红色的,好像藏了人一般。”
她这一说,芳年心头的怪异之感更加强烈。
茜娘怀着奋兴的心情出宫,走了许久的路,还和芳年说了这么久的话,脸有倦

。芳年命红雁进来,侍候自家姐小休息,自己则去了父母的院子。
傅万里夫妇不在,下人们说去了怡然院。
怡然院内,夫妇二人再次提出退婚。
“娘,那成家的二姐小出了宫,还不知要出什么祸事。林越那孩子为了一个女子,都跑到府里来责备芳姐儿。眼下没嫁进去都这般,要真成了亲,哪里还有芳姐儿的活路。”
邢氏说着,用帕子按下眼角。
傅老夫人何尝不知道裴林越的举动意味着什么,那是根本就没有把傅家放在眼里。
但结亲不是结仇,要是退了亲,怕是就真结下仇。
“再缓缓吧,年轻人做事太冲动,林越是有分寸的孩子,何不再观察一番?”
“娘…”
“好了,我是芳姐儿的亲祖母,难不成还会把她推到火坑里?”傅老夫人挥退二儿子和儿媳,长叹一口气。
这个满月节,傅府过得冷冷清清的。
傅家这边想缓缓,裴家那边却有了动静。也不知道裴林越是如何说服自己裴老夫人的。隔

,裴夫人亲自上门,替儿子来道歉退亲。
傅老夫人动了气,拒不接待。
邢氏收下庚贴,气汹汹地把裴府送来的赔礼丢到门外。裴夫人自知理亏,半句话都没有理论,灰溜溜地离开傅府。
要不是儿子铁了心,这么背信弃义的事情她哪里做得出来。
可她就一个儿子,儿子听到成玉乔放出宫,就以死相

,要退掉傅府的亲事。婆母气得差点不认孙子,最后还不是妥协。
成玉乔出身是比傅三姑娘高,但成亲前就勾得儿子神魂颠倒,哪个当娘的都欢喜不起来。
裴夫人也不例外。
她儿子现在还在裴家的祠堂里跪着,婆母虽说同意退亲,到底觉得没脸面对傅家人。林越被罚跪半个月,一

仅一个馒头外加一碗稀粥,不许旁人偷送吃食。
这一切,都是成玉乔害的。想到宫中传出的话,连淑妃娘娘都说成玉乔是搅家

,准错不了。
气的是林越明明知道,却执意要退亲,去陵

侯府求娶成玉乔。
真是冤孽!
退亲的事哪能瞒得了傅府众人,芳年高兴着差点跳起来,快活地在屋子里旋着圈。退掉裴家的亲事,别人会以为她吃了大亏,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自己再也不用重复前世的路,再也不会孤老在裴家内宅。
她现在看什么都顺眼,就连院子里光秃秃的树,看起来都别有一番美感。她沿着院子走了两圈,

心的欢喜溢于言表。
突然低哑的声音传来,“傅三姐小,王爷命你去裴府闹一闹。”
她四下张看,没有看到声音从哪里传来。
七王爷搞什么名堂,为何要她去傅府闹?她当然不想去,自己又不是泼妇,不就是退婚,正合她意,干嘛要闹上裴府?
“傅三姐小,王爷命你去裴府。”
她子身不动,那声音接着响起,她依旧没能找出声音的出处。
看来看去,实在猜不到那人藏在哪里。凭什么她救了他,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命令她。
“傅三姑娘,想想傅府。”
那声音又响起,芳年恨恨想着,七王爷根本就是恩将仇报,竟拿家人威胁她。想了想,裴府和七王爷,七王爷她惹不起,她宁愿得罪裴府。
她咬了咬牙,做出伤心

绝,悲痛万分的样子。捏着浸了姜水的帕子,叫上三喜四喜,主仆几人乘轿车子杀到裴府。
邢氏派人来问,她用散心的借口搪

过去。她刚被退亲,心情想来实在不佳。邢氏同意,命下人们好生照看着,准许她离府。
出了府门,四喜吩咐轿夫们直接去裴府,轿夫说前路不通,有官兵堵路盘查。未免生事,要绕个道,芳年允了。
轿夫绕行,恰好经过陵

侯府。芳年觉得有些怪异,紧接着,她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很多人往陵

府的门口聚拢。
侯府附近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她疑惑着,并未下轿。
还未等她命轿夫再次改道,就听到轿夫说他们被堵住,轿子动弹不得。
她坐在轿子里,听到人群的说话声。外面议论之声渐大,他们在说陵

府出一个搅家

。百姓们争相竞看,想一睹搅家

的模样。侯府的门紧闭着,家丁们手执家伙什来赶人。
奇怪的是,人越赶越多,最后整条街都封住。家丁们无奈,死守着大门,不让有心之人私闯。
三喜在外面低声道,“三姐小,整条街都堵得死死的。”
芳年疑惑着,猜测此事是七王爷安排的。只是到现在她都没想明白七王爷的打算,她的脑子里闪现千万种可能,都想不到七王爷用意在哪里。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还有人倒

气的声音。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三喜四喜,轿子就摇晃起来,跟着她就被一股大力拍飞,从轿门飞出去。
人群响起惊呼,她直扑出老远,跌落在地。她头晕眼花地想站起来。也不管前面站着的人是谁,赶紧拉着想借力起身。
哪知体身突然歪一下,整个人倒下,正巧抱住前面人的腿。这条腿笔直修长,肌节有力。腿的主人似是很嫌弃她,长腿抬起,她被掀翻在地,滚老远。
滚动中,她不敢置信地瞪着白衣男子,他冰冷的眉眼,厌恶的神

,映在她的瞳孔中。
人群中响起惊呼,跪了一大片,齐呼着见过七王爷。
她的脸臊得通红,前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人过,她觉得她的老脸是丢到家了。此形此景,她不宜再清醒,索

趴在地上装晕。
元翼挥袖,众人起身。
芳年能感觉到别人的嗤笑声,暗想着三喜四喜怎么还不来扶她。可怜的三喜四喜被人群挤到后面,就是冲不出去。看到被人指指点点的姐小,哭喊着干着急。
人群中有一个男子出声,想来是过路的人,在替芳年打抱不平。
“下官途经此地,斗胆说句公道话。王爷,这女子和您贴身抱了,您是不是该纳了她?”
“曹经历,本王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清寒的声音一出,人群再次消音,芳年的后糟牙磨了磨,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听他的命令来裴府门口。
他真的有病,还病得不轻。不仅体身有病,心里也病到扭曲。是怎么样的黑心肠,才会让她一个女子来裴府门前受辱。
她活了七十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般丢人丢到家。
“王爷,您份身尊贵,自是不知世道艰难。您可知道,要是您今

不纳了这位姑娘,只怕这姑娘就要青灯古佛一辈子,或是羞愤自尽。”
芳年真想跳起来指着曹经历的鼻子大骂,要他多管闲事。她好不容易重活,哪会自尽,宁愿青灯古佛一辈子,也不想再惹上七王爷这个疯子。
这位曹经历,她倒是有些印象,就是前辈子奉帝身边的大红人,曹左相。曹左相深得奉帝宠信,在朝中搬

事非。要不是他,裴府没有那么快没落。
“她是死是活,与本王何干?”
元翼抬腿

走,曹经历拦住他,“王爷,您此言差矣。她一介女子,众目睽睽之下与您相贴,在世人眼中,名节尽失。要是您不纳她,她难有活路。您份身尊贵,一片佛心,下官想着,您定然不忍一个韶华妙龄少女因您之失,枉丧性命。”
众人屏息凝神,齐齐地望着天人之姿的男子。
男子不为所动,轻

长袍,意

离开。
曹经历大急,张开手臂,堵住他的去路,“王爷,您对这女子没有

待,还不能走。”
“哦?”元翼脸色不耐,“曹经历是要本王收了这女子,只要入了本王的府,明

就算是她暴亡,本王都算是尽了礼数,对否?”
曹经历似乎是不忍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芳年,狠下决心,“女子失名节,等同丧命。”
芳年牙齿磨更更响,恨不得痛骂他一顿,他哪里来的大脸,替她做主。什么失节等于丢命,名节是什么,哪里有命重要?
但她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装晕吧。她算是看明白了,七王爷意在把她

进王府。
“既是如此,那本王就给她一个体面,赏她一个王妃当当。三

后,傅家人送她进王府也好,她自己爬去王府也罢,本王都认她这个王妃。”
奔出侯府的成玉乔听到他最后的话,差点晕死过去。她千磨万请,今天好不容易把七王爷请入府,正想着借此机会,挑明心迹。哪成想冒出一个傅芳年,生生抢了她的王妃之位。
曹经历得了七王爷的话,不敢再拦。元翼在百姓们的目送中,坐在高高的步辇上,飘身而去。
三喜和四喜这才挤出人群,挡着芳年的脸,把芳年扶进轿子。
轿子前面完好,后背处却破了一个大窟窿,不知哪个人拍飞的她。她来不及多想,让三喜用轿中的薄毯挡住

口,即命轿夫起轿。
好不容易轿子冲开人群,轿内的芳年三喜和外面的四喜同时松口气。
芳年的牙齿磨得咯咯响,七王爷太过份了。想把她留在身边,何必出如此损招,什么叫她爬进王府,她又不是他的走狗。
她偏不!
许是她的脸色太过狰狞,三喜吓得要掐她的人中。她睁开眼,双拳握得死紧,差点咬碎银牙。
简直是欺人太堪,姓元的不是人!
三喜迟疑唤她:“三姐小…”
“回去再说。”芳年此时心情差到极点,不想多说任何一句话。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她好歹还是他的恩人,他竟恩将仇报,想把她

到身边方便治病还罢了。非要用这么羞辱人的法子,真当她是地上的烂泥,可以随意践踏。
主仆几人进了府,府里的人先一步已得了消息。谁让裴府门前发生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早有好事的人奔走相告。
“芳姐儿,你这是…”
芳年一身的土,发髻松散,颇为狼狈。她脸色僵硬,眸中怒火滔天。
邢氏大惊,命人带女儿先去梳洗。千言万语,等女儿换了衣服再说。
芳年泡在浴涌中,想起发生的事情,气得大力拍水,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她真想不顾一切地冲进王府,掐死姓元的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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