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国师
不知过了多久,胡思

想中,她

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后,只觉得头有些沉,三喜四喜服侍她起身。还没来得及用朝食,就听玄青在外面禀报,宫里有圣旨,要她亲自出来

旨。
三喜四喜面面相觑,芳年并不意外。自昨

韩老太君的一番话,她就知道成玉乔必会召自己进宫,只不过没想到竟会以圣旨

人。
果不其然,待她听太监尖着嗓子念完,心里反而平静。圣旨是陛下亲拟,宣她进宫。
宣旨的太监把明黄的圣旨卷好,递到她的面前,“七王妃,接旨吧。咱家就在这候着,和您一起进宫。”
芳年低着的头,眉一皱,这太监说话怎么如此放肆,语气中的不敬和蔑视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
她伸双手,捧接住圣旨,那太监的手轻勾一下,在她的手背上划过,

凉的触感立马令她浑身

骨悚然。
眼睛一抬,就看到那太监微俯着身,目光

骨,肆无忌惮打量着她,在她的身上停了许久。看得她心里发

,似有千万条虫子在噬心一般,极为恶心。
她垂下眼皮,起身进屋。
那太监不以为意地掸了一身下上的尘土,讥笑地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消失在门里。随后挑剔嫌弃的目光扫视着玄机院。
芳年在屋里换衣服,心里沉沉的,一点底都没有。前世里她从未和皇室中人打过交道,对宫里的事情一无所知。
原本还想着,她好歹是堂堂的七王妃,宫中人不至于明目张胆地害她。但刚才宣旨太监的眼神令她动摇了,一个太监而已,都敢觊觎她,可想而知她这个王妃,份量何其轻。
“你去悟禅院里知会王爷一声,就说我等会要进宫了。”芳年吩咐三喜。
三喜领命出去,那太监仅扫了她一眼,不甚感兴趣地移开。宫里的美人多,一般的姿

入不了他的眼。
倒是名不见经传的七王妃,那长相身段,一看就是个媚骨,要是摆

得好,滋味错不了。
他想着,目光


,毫不避讳。
至于七王爷,他可不看在眼里。在宫里,除了他干爹,他谁都不怕。陛下都不过如此,何惧一个王爷。
后宫佳丽三千,美人多不胜数,陛下只有一个,哪能雨

均沾。但凡是绝姿

容的,都是他干爹手中的物玩。
他这些年玩过不少宫妃,别看她们进宫时端庄淑静,一旦陛下新鲜劲一过,就成了他们这些无

之人的物玩。
自己份身高,玩的都是有品阶的宫妃。还有一些美人贵人宫女什么的,都便宜了底下的小崽子们。
芳年在屋子里,尽力地拖延着时间。见三喜回来,忙问,“王爷怎么说?”
三喜的手中,捧着一身衣裳,正是王妃正服。
“姐小,王爷不在,安总管命奴婢带来这个。”
他又不在?
芳年深

一口气,视死如归地道,“替我更衣吧。”
皇宫有什么好怕的,还能比得上

曹地府?她死过一回的老妇人,纵使没进过宫,见过大世面,理应是不惧生死的。
成玉乔再得宠,总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

死她吧。
她木然着脸,任由三喜四喜替她换上衣服。朱紫

的曳地长裙,裙边袖口用金线绣着花

枝,发髻梳得高高的,上面

着一枝五尾凤钗。
上了妆,连她自己都认不出镜子中的人,明

的五官,神色坚毅,美得不可方物。
出了门,那太监眼睛一亮,挑着眉,得意于自己的好眼光。
芳年不看他,目不斜视地出了玄机院。
安总管候在府门外,亲自送她上马车,在她耳边吐两字,“淑妃。”
芳年垂着眸子,钻进了车厢。思量着他的话,应该是让她有什么事找淑妃。她心里有了些底气,端坐着。
一路到了宫门口,三喜四喜是不能入宫的,仅是那太监领她入宫。
那太监轻佻地朝她伸手,要来拉她,“七王妃,请随奴才走吧。”
她一避,“劳烦公公前面带路。”
那太监讪笑一下,并不以为意。这女人,装得再高贵,总有落到他手里的一天。他也不急,美人儿他见多了,没什么稀罕的。
芳年低着头,跟着他一路往里走。听到有人不时地向他问安,心知这太监在宫里的地位不低,心里越发的不好。
要是这样一个放肆无礼的太监得势,可想而知,宫里是什么光景。
越往里走,越觉得荒唐,竟有宫女贴上来,朝那太监撒娇,言语极为轻佻。几女之间,隐有争风吃醋之疑,令人好生纳罕。
沿路宫女和太监们的嬉笑声随处可闻,不避旁人。她曾听过宫里有对食一说,但历朝历代都是极少的。且此事毕竟不是常伦,宫女太监们都尽力捂着,生怕主子们知道。这样明目张胆的,闻所未闻。
“七王妃,你说说,宫里的日子是不是比七王府快活多了。”那太监得意万分地笑着,与她走得并肩。
“公公说得极,宫里是天子

殿,哪里是宫外的任何一个府邸能比的。”
“…哈,七王妃揣着明白装糊涂,咱家说的可不是那个。罢了,咱家想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朝她飞了一个眼,神态猥琐。
芳年强

着心头的恶心之感,不搭他这话。
那太监把她领到一处宫殿前,“七王妃,这就是玉妃娘娘的挽翠宫了。若是将来王妃您有事相求,尽管来找咱家。咱家姓古,你一说别人便知。”
他边说着,边斜眼瞄着她的子身。
“多谢公公。”
芳年看也不看他,正要走进挽翠宫,就见前面小路上走来一位宫妃。
左右簇拥着十多位宫人,她一身丹

的衣裙,梳着元宝髻,妆容精致,看年纪约有三十来岁。五官清柔,温婉含情。
“奴才给淑妃娘娘请安。”那太监弯着

,恭敬无比。
原来这就是淑妃,芳年暗自松口气。人说相由心生,看淑妃的面相,还有她与十王妃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人。
“淑妃娘娘。”芳年打着招呼。
淑妃一笑,“本宫听人说玉妃妹妹今

求陛下召七王妃进宫,想必你就是七王妃吧。”
“正是,前次听十弟妹提起过娘娘,还惋惜着不知何时能见到娘娘。今

赶了巧,有幸得见,娘娘果然如十弟妹说的一般,佛心慈面,高义薄云。”
“她小孩子心

,对人真

情,她能与七王妃你相谈融洽,也是有缘。”淑妃说着,转身那太监,“古公公,你自去忙吧。”
古公公扫了芳年一眼,退了下去。
“正巧,本宫有事寻玉妃妹妹,七王妃就与本宫一起进去吧。”
淑妃好意相帮,芳年哪有不应的道理,随她一起进了挽翠宫。
挽翠宫内,成玉乔靠在锦榻上,先是垂着眼睛。待听见外面的宫女向淑妃请安,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微微福一身下,向淑妃见礼。
至于芳年,对着成玉乔,不过是略福了福身。
成玉乔白裙高髻,一段时间未见,眉宇间的傲气更浓。竟是全受了芳年的礼,并且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淑妃姐姐请坐。”成玉乔招呼淑妃就坐,把芳年晾在一边。
芳年低着头,只觉得好笑。明刀亮剑她不怕,成玉乔不耍坏心眼,光是在明面上冷落折辱她,倒是不足为惧。
“七王妃也坐吧。”淑妃淡笑着,不看成玉乔变了的脸色。
芳年不推让,坐在淑妃的下首。
她是七王妃,又不是普通的命妇,在宫妃前坐着并不失礼。
“七王妃,听说昨

陛下和本宫亲自挑选的秀女们被你们送人了,不知是王爷的主意,还是七王妃你善妒不容人?”成玉乔早就憋着劲,要给芳年好看。正好有现成的理由,私自处置陛下赏赐的美人,理应问罪。
“玉妃娘娘误会臣妇了,陛下深明大义,友爱兄弟,体恤朝臣,故将有福气的秀女们赐下。但王爷

子冷,不喜生人,恰巧十王爷府上人手不够。臣妇想着,兄友弟恭,陛下就是听到王爷将人送给了十王爷,只会欣慰,娘娘您说是吗?”
成玉乔颇有深意地笑着,转向托着杯子,滴水未沾的淑妃,“淑妃姐姐你看,七王妃长了一张巧嘴。”
“依本宫看,七王妃言之有理。陛下对两位王爷亲子一般,事事都盼着他们好。七王爷疼爱幼弟,把秀女们让给十王爷,陛下知道,只会高兴,哪会怪罪。玉妃妹妹说得没错,七王妃不仅有张巧嘴,这面相看也是有福气的,是旺夫之相。”
淑妃的话一落,成玉乔脸上的笑意敛去,寒霜覆面。
她进宫之时,淑妃断言她是搅家

。怎么轮到傅芳年,淑妃的口中全是好话。什么国师的弟子,信口开河,

嘴胡吣。
可是这话她不敢说,国师是谁,便是仅得他指点一二的人,旁人都不敢置疑半句。
淑妃像是没看到她丕变的脸,侧着头笑看着芳年,“七王妃平

里爱做些什么?”
“府里无事,没什么要做的,不外乎吃吃睡睡。”
“能吃能睡就是福气,本宫想如你一般,无奈宫中太过热闹,常不得清静。”
成玉乔见她俩聊得热乎,而自己这个主人竟被无视,只恨得咬碎银牙。偏淑妃资历老,背靠国师,在宫中地位极高,远远超出其他育有子女的妃子。
“淑妃姐姐,宫里冷清的地方是有,只怕人人都不爱呆呢。”
若说宫里最冷清无人气的地方,莫过于冷宫。成玉乔进宫没多久,不知宫里的底细。历朝历代的冷宫确实那般,但今朝不一样。孰不知年长无宠的妃子,犯过莫须有的错事,就被陛下贬到了冷宫。冷宫里都快住不下了,那些妃子们颇为齐心,竟相处得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玉妃妹妹有所不知,冷宫可不冷清。若有朝一

,你进去了,还不想出来呢。”
“淑妃姐姐这般说,莫不是向往已久?”
淑妃伸出玉竹般的食指,轻置在

间,嘘了一声,“佛曰不可说,说不定哪

你我都在其中。”
“什么不可说的?”随着一声清丽的嗓音,走进一位端庄的杏红色宫装的妃子。
“惠妃妹妹来了。”淑妃打着招呼。“方才本宫正与玉妃妹妹讲天机佛缘不可说。”
“竟是这事,淑妃姐姐金玉良言,二皇子托你一句话,现在入寺为僧,本宫虽不舍,但却觉得佛法无边,那是他的夙缘。”
惠妃有所触动,说起自己的儿子。
芳年已明白来人的份身,二皇子的生母,惠妃。
前世里,她没有怎么听过二皇子,宫里的皇子死的死,残的残,人人都以为和晟帝里一样,登基的会是大皇子。孰不知国师反其而行之,成长的皇子都

死了,上位的是十一皇子,就是后来的奉帝。
能在此节骨眼上送二皇子出家,这位惠妃想来是个深明大义的。芳年想着,上前问安。
惠妃用帕子按了一下眼角,快速恢复脸色。捂着嘴左右上下把她一打量,笑道:“七王妃原是这么一个可人儿,七王爷好福气。”
“两位姐姐今儿个倒是赶巧,都来了本宫的挽翠宫。前两天本宫这里还冷冷清清的,莫不是都是冲着七王妃来的?”成玉乔见惠妃没有搭理她,不

不

地来一句。
惠妃笑意未减,“玉妃妹妹这般说,本宫可不依。前两天陛下天天在这里,我们还不是怕扫了陛下的兴致…今儿个也是高兴,御花园里的墨荷开了,本宫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于是就来告知各位姐妹,一起去赏个花儿。”
“你有心了。”淑妃一听,站起身来,对芳年道,“一起去吧。”
芳年当然不会拒绝,成玉乔暗恨,却无法。
成玉乔拿着乔,不想跟去,淑妃落后一步,用极轻的声音道:“玉妃妹妹,本宫要是你,就该夹着尾巴做人。本宫能把你送出宫,再把你

进来,自然还能让你再被逐出宫。”
她的语气极淡,


的讥讽。
成玉乔僵住,淑妃说得没错,自己出宫进宫都是她说了算。陛下听了她的批命,说自己是搅家

,把自己送出宫。又是听了她话,说龙气能压制天下任何

气,所以自己重被召进宫。
要是她想对付自己,凭她在陛下心中的份量,易如反掌。这么一想,成玉乔觉得如坠冰窟。
淑妃说完跟上芳年,芳年和惠妃都像没注意到一般。
这时,惠妃回头,对僵在原地的成玉乔道:“玉妃妹妹一起来吧。”
成玉乔愣愣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上。不时用眼睛瞄前面的淑妃,心里恨极,不敢发作。继而转向一边的芳年,冷哼着,她对付不了淑妃,还对付不了傅三吗?
一行人出了挽翠宫,路上碰到好些个贵嫔美人,像什么陈嫔冷嫔余美人什么的。要不是这番进宫,芳年都不知道宫里的妃嫔之多,超乎想象。
走了一段路,惠妃派人去请贤妃,却没有请出来,宫人说贤妃娘娘病了。
“大公主要和亲,贤妃心里不舍,害了心病。

绵了几

,都不见好转。可怜大公主,

夜侍疾,累瘦了一圈。”惠妃感叹着,心有戚戚焉。公主们命运凄苦,长大后就要远嫁他国,离开故土。但皇子们更苦,她的笙儿…唯愿他能长命百岁,体身康健,她别无他求。
跟在后面的陈嫔等人脸色黯然地低头,面

伤心。几人皆是育有公主的,想到自己千疼万宠的女儿有朝一

,也会和她们骨

分离,不由得感同深受。
此时快要到御花园,远远能看到点点粉白嫣红,还有幽幽飘来的金桂香。
三五成群的妃嫔们穿梭其中,想来今

天气颇好,闲来无事的女人们都出了宫门,来园子里赏花。
宫中无皇后,妃子中以淑妃德妃惠妃贤妃几人为尊。
那些女人们争相来行礼,饶是芳年记

好,都被

得有些头晕。陛下的后妃们是不是太多了些?
窥一角知全貌,光园子里就

是嫔妃宫女,可想在各宫之中,还有多少的后妃宫女。
宫中无皇后,这些女子们倒没有太多的规矩,行过礼后,开始三两地说起话来。不外乎攀比炫耀之类的,很快闹哄哄的一片,如千百只雀乌一般,聒噪不已。
突然,所有的人都像是被扼了嗓子一样,声音戛然而止。齐刷刷地跪下,包括淑妃惠妃。芳年心知有异,忙跟着下跪。
一阵冷风袭来,只觉得天色突变,方才的晴天朗

被乌沉沉的黑云

住,四面起风。她跪在淑妃的旁边,后背不由得发寒。
耳边是众妃嫔们的高呼:“参见国师大人。”
她心一紧,伏下头,极大的

迫感袭来。视线中,明黄的袍摆飘过。袍下是红锦缎面黑底的靴子,从她的面前轻拂过。
来人的脚步极轻,若不是她一直盯着眼前的地面,都感觉不到有人经过。
那红面黑底的靴子抬起后,快速浮移。恍惚间,鲜赤似血的靴面如一朵朵盛开的花儿。花儿

红妖冶,不是世间的牡丹红梅,而是

曹地府的黄泉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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