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知
芳年听到他们的话,不过是略微凝眉,未曾放在心上。哪成想一进王府,刚穿过垂花门,入了后院园子,就看到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园子里,花红柳绿的。打那么一眼望去,


一数,足有十来位。
她心里纳闷着,不知她们什么来路。脑子里立马浮起陛下赏美人的事,心里有了计较。
远远看着还像那么回事,近前一看,差点吓死个人。这都是些什么人,且不说高矮胖瘦,单说相貌,没有一个能看的。偏还个个抹得厚厚的脂粉,浓妆

抹的,越发的令人不忍直视。
她看她们的同时,她们正好大着胆子看她。她今

回娘家,穿戴自是讲究的。青莲

的

襟合

长裙,外罩着银狐

镶边的锦缎斗篷。斗篷的缎面是深紫的。梳着百年好合单飞髻,

着五尾的凤簪。明

动人的容貌,沉稳的气势,朝她们款款走来,惊得众人瞠目结舌,目光中全是惊

。
“老奴见过王妃。”
安总管上前行礼,众女倒

一口凉气,这女子竟是七王妃。不是传言七王妃不得宠,她们私心想着,应是长相不出色。哪成想着,这样貌,比宫里的玉妃都是不差的。
芳年猜出她们的份身,看向安总管,用眼神询怎么回事。
安总管面无表情地道:“王妃,这些是宫里赏赐下来的,陛下亲自赏给咱们王爷,说王爷后院空虚…送来服侍王爷和王妃。”
中间那句话他没说,芳年从他的脸色猜出大概,料想不是好话。想起在傅府门口听到的事,终是串连起来。想必陛下不止给一家赏了…美人。
不知赏到唐国公府的女子是不是也是这般,唐家二公子看到后是何表情?
那些个女人知晓了她的份身,东倒西歪地给她行礼,看样子礼数学得不

,手忙脚

的,不成体统。
其中一位黄衣女子看起来最是大胆,

着

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服侍我?”她浅浅一笑,招呼黄衣女子上前,“你来说说,出宫时可有人

待过你们,要做些什么?”
“回王妃的话,陛下和玉妃命民女们好生侍候王爷和王妃,将来替王爷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芳年掀了眼皮,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面上抹了三层粉,却忘记遮掩脖子,

出黑黑的皮肤。被黄

的衣服一衬,像一坨长了白

的马粪。她的头昂得最高,两个黑乎乎的鼻孔对着人,像

气的黑驴。
安总管瞄了一眼她们,对芳年道:“王妃,老奴听说陛下此次恩施赏女,是玉妃的主意。”
芳年恍然,她就说陛下再如何荒唐,也不可能想出这样的损招。看来成玉乔和前世一样,进宫就深得恩宠。
“玉妃还说了什么?”她问黄衣女子。
其他的女子们见王妃一直问话,生怕黄衣女子入了芳年的眼,另一个绿衣女子抢着答道:“王妃娘娘,玉妃娘娘还说了。说王爷年纪不小,后院空虚,平

里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还说王爷膝下无子,特命民女们要好生侍候王爷,争取多生儿女,充盈王府。”
芳年这才注意到到绿衣女子,在一众人中,算是五官比较周正的。但个子太矮,显得极不起眼。
此女口齿伶俐,那么长的话说下来,颇为溜顺。
“你倒是记得清,之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回王妃娘娘的话,民女家里是做小买卖的。”
芳年心道难怪,这嘴皮子就是比别人快一起。
她命三喜搬来一张凳子,坐着唤人上前询问。
这一番问下来,简直令人抚额。这些女子大都出自农家,还有

民的女儿,家里不是种地的,就是做苦力的。
就绿衣女子家境稍好一点,祖祖辈辈都是走街串巷的小贩。
众女鲜少见过贵人,之前十几年,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里的里正。宫里的圣旨一路传偏各地,他们的父母惊闻,高兴得连夸祖坟冒青烟。
要真是福星,那以后荣华富贵跑不掉,还能提携全家人。纵使不是,能进宫,说不定就能会大造化,总比一辈子在土里刨食强。
刚在宫里见了世面,就被赏到了王府,她们的心还是火热的,恨不得能马上爬上王爷的

,明天肚子就大起来。到时候母凭子贵,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想想都美得很。
然她们被富贵

了眼,一心得意自己生辰八字好,忘记了原本世俗的生存大法。
此次选秀只问年岁,不问出身,不看长相。陛下爱重美

,这样的女子是不会留下的,长成这般,便是留在宫里做宫女都是不够格的,实在是有碍观瞻。
三喜时地递上一杯茶,“姐小,你润润嗓子。”
芳年刚才一一问过话,觉得确实有些口干。她掀开杯盖,轻轻地抿一口。青葱如玉的手指微翘着,美不胜收。
站在最近的黄衣女子咽了一下口水,

目

羡。
待芳年放下杯子,安总管轻声禀报,“王妃,老奴打听了,不光咱们王府,十王府那边,还有京里的一些大官人家,都赏赐了不少女子。”
“都是这样子的?”芳年一指前面一排不忍直视的女子,疑惑问道。
安总管点头,“据老奴所知,差不多,只不过咱们府里的最为…形态各异。”
“噗…”
芳年没忍住,笑出了声,实在是难为安总管了,憋了半天,想出了这么一个词。倒也贴切,可不是形态各异,丑得各有特色。
她这一笑,百花盛开,惊

了众女的眼。
“王妃娘娘,我们可是玉妃娘娘亲自挑选的。”黄衣女子最先回过神,大着胆子开口,显示她们与送到其它府邸女子的不同。
她这一说,其他的女子们都跟着一脸的荣幸。芳年越发的莞尔,不知者无畏。这些女子,出身低寒,一心向往锦绣生活。对于深宫内院,

私暗谋,一无所知。要真是长相出色,被留宫中,岂是她们能活下去的。
好在长得不好,被陛下所弃,若是安安份份的,倒能挣出一条活路。
安总管斜了黄衣女子一眼,递上一个警告的眼神。这些乡野女子好生没有规矩,他和王妃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外人

嘴。
那女子不知错在哪里,看着芳年,圆豆般的眼睛睁着,颇为好笑。
芳年倒没有动气,只觉得成玉乔行事令人鄙夷。她向陛下进言,赏这些女子到各府,焉不知会引起朝臣的反感。
还亲自挑选入王府的人,是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陛下眼下不计较,待她失宠时,自会想起此事,心生不喜。
芳年站起身来,问安总管:“你看她们要怎么安排?”
陛下亲赐,没有不收的道理。王爷不在府里,人退不掉,这些人该怎么安置,想必安总管心中有数,她不想沾边。
“老奴想着不如先放着吧,等王爷回来再处置。”
既然是放着,当然不会安排住处,而是晾在园子里,就那么干等着。
好在接连两

天晴,秋

和煦,不算太冷。芳年不

反驳安总管,见他是想给这些女子立个威,并未求情。
且她听出安总管的言之下意,姓元的今天会回府。如此甚好,这些女子不用自己烦心,他自会处置。
她盈盈转身,深紫的斗篷优美地飘了一下。在众女羡慕的眼神中,扶着三喜的手,回了玄机院。
暮色初降时,元翼一身寒风地回了府。他一身的紫黑劲服,与寻常飘逸的白袍不同,平添一股王者之气。
一见园子,看到站成一排的秀女们,面色一冷。那排秀女听到安总管口中称呼王爷,不由得全部眼睛发亮。只觉得这男人,是生平从未见过的好看。
她们一齐挤到上,争先恐后地行礼,各自展示着自己,你推我攘的,

成一片。
一股脂粉的气息扑来,他目

厌恶,脚步未停,冰冷地丢下一句,“全部扔出去!”
秀女们脸色齐齐大变,慌乱地跪倒一地,高呼着王爷饶命。
元翼似是想到了什么,问安总管,“这些人,王妃可见过了?”
“回王爷的话,王妃见过了,还仔细地盘问过。这些人是陛下亲赐的,王妃娘娘说她不敢擅自做主,一切听王爷您的吩咐。”
“丢出去!”
他扔下这一句,大步离开。
“七皇兄息怒,这些女子扔了怪可惜的,不如皇弟带回去吧。我们府里缺人,正好解了急。”十王爷的声音从远到近,走得气

吁吁的。
元翼脚步未停,远远飘来两个字,“自便。”
十王爷到了跟前,看到东倒西歪的女子们,啧了两声,认真地打量了一番,不由笑弯了

。他还以为送到他府的上那些已是丑中极品,没想到皇兄这里的才是人间罕见。
可以想象得到,这么多丑女齐聚皇宫,陛下那脸得有多臭。这般女子,幸好不是福星,要真是福星,可有得瞧了。
他幸灾乐祸地想着,朝秀女们挑了一下眉,“都愣着干嘛,随本王走吧。”
秀女们一听,他也是个王爷,虽然没有七王爷长得好,但比起她们见过的男子,那是够俊的了。十王爷一看就是

子好的,哪里像七王爷,长得再好,

子要不得。她们劫后余生,忙

天喜地般地跟着他出了七王府。
元轸带着一群女子,既不骑马,也不乘车,就那般招摇过市,一直从七王府走到了十王府。
路人见了,不敢指点,背过身偷笑。
路过唐国公府,就听见唐二公子从在里面气呼呼地出来。见到他,两人互相看一眼,都是一愣,尔后哈哈大笑。
“十王爷,这些女子…?”
“本王找七皇兄要来的,别看她们长得差强人意,生辰年月却是极好。好歹和福星沾边,说不定就给府里带来了福气。所以本王觉得多多益善,便是让她们倒夜香,想必那恭桶都沾了福气,唐二公子,你说是不是?”
“…呃,自然是好的,陛下亲赐的,哪里会不好。”唐昀听他提到倒夜香,后面跟着的女子们脸色精彩纷呈,显得逾发的难看,不

厌恶地皱了皱眉。
“是极,是极。”十王爷晃着头,迈着得意的步子,一步三晃地回了自己的王府。
待领着人进了王府,看到自家王妃虎着脸,他打着哈哈,抬头望天。装死了半天,见他的王妃一直没有发作,指了指后面的女子们,手一挥,“王妃,你前几

不是抱怨说府里的人手不够,这不,陛下急臣子之所急,赏了许多人。七皇兄府里人少,用不着,本王一看,正好领了回来。”
十王妃好笑又好气,这才用正眼扫了一下跟来的秀女们,一看之下,乐了。
陛下和臣子们是有什么仇怨,赏进自家府里的已是丑得连杂扫的丫头都不如,想不到七皇兄那边的才是丑中之丑。
“行了,你们把人带下去,该做什么,你们看着办。”十王妃朝身边的嬷嬷们吩咐着。
黄衣女子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与玉妃

待的不同,她急急地开口,“王妃娘娘,我们不是来倒夜香的,玉妃娘娘可是说了,我们是来给王爷们开枝散叶的。”
“…哈哈。”十王妃愣住了,十王爷捶手顿足地笑起来,怪不得七皇兄那边的格外丑些,原来是成玉乔那女人搞得鬼。
还开枝散叶?真是笑死他了。
好不容易,他止住笑,脸色突然变得

狠,“就你们这样的德行,还妄想给本王的皇兄开枝散叶,只怕是枝没开成,倒先来个身散肢解。”
秀女们被他话里的狠戾惊得半死,待看见刚才还面团子般的十王妃,都换了一副面孔。回头望着紧闭的王府大门,吓得一声不敢吭。
这些女子本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之间因着进过宫,飘然一些。一旦动真格的,哪里敢有半句异议。
十王妃身边的嬷嬷们冷着脸,把她们领下去,和前面陛下赏下来的秀女们搁在一起。
元轸轻哼一声,恢复一贯风

的模样,挨到自己王妃的身边,“陛下是越发的昏聩了,连成玉乔那个女人,都能哄得他团团转。”
“一时新鲜罢了,王爷你且看着,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失宠。”
“哼哼…本王这次是做了好事,要不然…真让七皇兄把人扔出府,就怕陛下抓着把柄,定皇兄的罪。”
十王妃白他一眼,“算你办了一件正事,你看看你招进府的那些个人。成天装病作态的,烦死人了。”
十王爷风

,每到一处,都会纳一两房妾室,王府里光是没名份的通房,就有十几位。
“再忍忍吧,到时候给她们一些钱财,让她们各奔东西。”
十王妃叹口气,他们一走,这京里的就只剩七皇兄和七皇嫂。
她所担心的芳年正坐在屋子里托腮发呆。
早就猜到姓元的今

会回府,听三喜来报说王爷已回府。芳年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理了理衣裙,抚了抚额发。坐在凳子上,居然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感觉前世里从未有过。
等她自己反应过来,不由得轻呸自己一声。
这般等到华灯初上,月朗星稀,那人还是没出现,连安总管都没有来传她去悟禅院用膳。
她反复思量着,心道莫不是姓元的改了

,不再折腾她了。这样一想,莫名有些淡淡的失落,竟不是想象中的轻松欢喜。
饶是她活了一辈子,极少有如此患得患失的时候。就算是被裴林越伤透了心,都不曾有过这样空落落的感觉。
像是想抓住什么,却觉得徒劳无力。
她躺在

上,闭着眼,心放在

口处,那里极不舒服,闷闷的。
夜深人静,静寂如水。她屏着神,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风声,再无其它。
她提着心,不肯睡去,不知自己在等什么。
忽然门开了,她一惊,看着灰暗视线中走进来的高瘦人影,莫名松了口气,心里的闷气一扫而空。
“还没睡?”男子走近,清冷的声音传来。
“嗯。”她嗓子涩涩的,仅吐出一个字。
男子在

前站定,在黑暗中用近乎贪婪的眼神看着她。她已坐起,乌丝倾

在肩头,莹雪般的肌肤光洁如玉,水眸中像被雾气掩了一般,迷茫中透着欢喜。
她是在等自己吗?
他如是想着,心漏跳一下。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终是忍着没有伸出去。
两人静静地,没人再开口说话。
芳年不知为何紧张起来,呼吸跟着急促,她不停地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深长地

气。男子冷冽的气息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腥血气。
他受伤了吗?
她是见识过他的厉害,从崖底飞身上去,身手不凡。她不敢相信居然还有人能伤到他。
张了张嘴,

有些干,她

了一下,不知为何,就是问不出口。
黑暗中,他的瞳仁暗了一下,快速地出了屋子。
她眼看着人影消失,门被关上,那股失落重新漫上心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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